林冲夜奔(13/2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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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这仓厂都有官府封记,况且你们两个老实人,一个不会错,一个不会骗,只点一点外面散堆的草,便了事了。”
    两人依了他的话,把那已盖了一层雪的草堆点了点,记下数目回到草厅。老军指着厅后说道:“那里的锅铲盘碗,我不好带,都赠予你。”
    “他在天王堂里也有。”差拨又对林冲说道,“你们两个就对换了吧!”
    “好,好。啊!”林冲猛然想起,“我不曾带铺盖。平常时候倒挺得过去,今日下雪——”
    “不要紧!”差拨抢着说,又是自作主张,“铺盖也对换好了!”
    于是老军去收拾了行李,也只是一个包裹,临走时指着壁上挂着的大酒葫芦说:“你若买酒吃时,只出草场投东,沿大路两里多路,便有市面。”
    林冲答应着把他们送出大门。回身进来,先去看住的地方,是草厅旁边一间茅屋,西北角的墙崩坏了一大块,茅檐半塌着,朔风卷着雪花,直飘了进来。摇一摇木柱子,咯咯作响,他慌忙放手,怕真个把屋子摇坍。
    “这怎么住?”他自言自语地说,“待晴了,第一件事去唤泥水匠来大修一修。”
    到得草厅上,仰起脸四下一望,心里发愁,这厅上也比里面屋子好不了多少,真要拆了重盖。心里这样想着,不觉走到檐前,凝望着灰蒙蒙将晚的天色,突然涌来万感凄凉,几乎流下泪来。
    叹口气回到火盆边,只剩下几星残红,他添了两块炭,心里寻思:何不去沽些酒来吃?便吹旺了炭,去包裹里摸出块碎银子,摘下酒葫芦,拎着不便,寻支草叉挑在肩上,带了钥匙,锁了大门,戴上毡笠子,投东而去。
    虽是一条大路,却不好走。地气还暖,初下的雪已化成水,渗入泥中,泞滑不堪。烂泥粘在靴底上,越走越重,十分累赘。
    一路皆无人烟,走了里把路才看见一座古庙,破败不堪,连庙门上的匾都已不知去向。林冲走到里面一看,破神龛里一尊少颜落色的金甲尊神,东面一位寒酸落魄的判官,西面一个猥猥琐琐的小鬼,不由得失笑!
    “真是!”他心里在说,“背运的人,遇见的神道都是背运的!”
    刚转了这个念头,随即便生歉意,已是背运的神道了,何苦再来笑它?于是扑翻身拜了两拜,口中祷告:“弟子林冲,方才出口轻狂,冒犯尊神,罪过、罪过!待弟子灾晦满时,拜托柴大官人来兴庙中的香火。”
    拜罢起身,把靴底的烂泥刮一刮,依旧挑了葫芦往东而去,又走了里把路,果然望见一簇人家。其中有一家,高高地从竹篱笆上挑出一面酒旗,林冲便径投了来。
    虽是雪天,仍有酒客。林冲走到檐下,掸一掸身上的雪,取下毡笠,就在进门的一张桌子坐下。
    酒店主人迎了上来问道:“客人从草料场来?”
    “是呀!”林冲奇怪,“你何以得知?”
    “这酒葫芦我认得。”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林冲又说,“如今是我管草料场。”
    “今日晌午还见那老军来沽酒。你是几时接的事?”
    “今日午后。”
    “刚接事就来光顾,好极,好极!”酒店主人很高兴地笑道,“我先奉请一杯,权当接风。”
    说着转身去取了一壶酒、一盘牛肉来请林冲。三杯下肚,周身皆暖,林冲着实有流连之意,但天色不早,路不好走,想想又不敢耽搁,便谢了主人,又沽了一葫芦酒,买了两块熟牛肉、几张饼,一起包好,揣在怀里,挑着酒葫芦,冲寒冒雪,赶了回去。
    就这片刻间,雪下得越发大了,兼且有风,满空中白絮飞舞,上下翻腾,就像一片银海里有几条玉龙戏水,洒落无数鳞甲。风雪迎面乱扑,既劲且急,林冲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,好在积雪已厚,走起来倒还爽利。他只低了头,高一脚、低一脚地往前直冲,一口气到了草料场门前。
    这一阵急奔,倒驱除了寒气,周身发热,吐气成雾。林冲略略喘息一会儿,伸手到怀里去摸钥匙。门还未开,又是一阵风起,这阵朔风是好大的旋风,贴地上卷,带起积雪,纷纷如乱撒吴盐。林子里呼呼作响,枝叶摇摆,树顶上整团的雪往下落,发出低沉的扑击声。那风势乱卷逼到林冲面前,林冲竟连张嘴呼吸都困难,慌忙转身相避。
    刚转过身去,猛然听得“哗啦啦、唏喇喇、叽哩哩”的连串响声,声音不大,但似在近处,放眼一看,并无异状,不知声从何来。
    正困惑之际,陡然心中一动,急急开了锁,把门一推,朝里望去,只叫得一声:“苦也!”
    果不其然,那两间草厅和一间偏屋,建得简陋,年久不修,经不起雪压风卷,到底坍了!
    林冲站在门口,只懒动脚步。“如何这等背时倒运?”他心中自语,“这两间原该坍塌的厅屋,早不坍,晚不坍,偏偏就在我接管的第一日坍了下来!”
    真个“时衰鬼弄人”!林冲再想一想,倒又好笑了,转念又想:倒亏得坍在此刻,若是半夜里坍塌,自己正在睡梦里,说不定压杀了还不知因何而死。做了异乡糊涂鬼,那才真叫天大的冤屈!
    就这自我安慰的一念,林冲精神复振。走近细看,厅屋都只坍了半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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