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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这番折腾,累得呼呼大睡。一觉醒来,但见帐外明晃晃一盏油灯,杨雄扶头而坐,桌上放着一瓶酒,仿佛已喝了好些时候似的。
    光亮刺目,觉得不甚舒服,巧云便有些着恼。“真气数!”她咕哝着,“睡得好好的,半夜里爬起来吃酒!”
    “哪里睡得着!”杨雄实在忍不住了,提前发作,“枕头上有气味。”
    巧云吓一跳,倏地坐了起来,沉着声音:“胡言乱语,什么气味?”
    “光头上的脑油臭。”
    单刀直入,一句话直刺到巧云心底。原是经不得人道的事,又是猝不及防,越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乱蹦乱跳,竟掌握不住,好不容易抓住了,才蓦然意会,这样发愣不开口,岂不正应了“贼胆心虚”那句俗语?怎么可以!
    这样一转念间,便跳下床来吼道:“什么‘光头上的脑油臭’?你放的什么狗臭屁?倒说清楚来!”
    “还要我说?”杨雄冷笑,“那贼秃,使个头陀清早起来敲木鱼!我在衙门当番听不见,须有人听得见!我问你,那是为什么?”
    “哪个知道他为什么?”巧云兀自嘴硬,只是声音上的狠劲,就不如她的前一句话了。
    “你当我睡在鼓里?那秃驴自道借地安营,只教照山出面修福善寺,做得神不知,鬼不觉。可须知道‘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’,我与你实说了吧,我早就晓得了。一则天罗地网不曾安排妥帖,再则也为了家丑不可外扬。如今,怨不得我了,出乖露丑也说不得了!”
    一听这话,巧云那张利口,竟似锯了嘴的葫芦;两条腿便似棉花店的弹弓,抖个不住。杨雄见此光景,无须再费口舌,将预先取来的一把现成的牛耳尖刀拔出来朝桌上一摔,刀尖入木,文风不动矗在那里。
    “你放心,我还不杀你,须先宰了海和尚那秃驴,好教他先在黄泉路上替你觅个住处。”
    到此地步,再有利口亦归于无用。巧云见机,双膝一软,跪了下来,不发一言,哀哀痛哭。
    这在快活三算计之中,杨雄便绕室彷徨,唉声叹气,做出那“儿女情长、英雄气短”的万般无奈的神情。巧云见此光景,便越发哭得伤心了。
    “哭有何用?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?我且问你句话,到底有这事没有?你说!”
    “教我说什么?”巧云是有苦难言、异常委屈的神情,一面娇啼不止,一面断断续续为自己辩白。
    她说她是打水陆的那时节着了海和尚的道儿,一杯药酒中失了身,及至醒来,痛悔万状,念着老爹,不敢寻死。海和尚却以名节要挟。她怕丑事败露,伤了杨雄的面子,只好受他的挟制。说罢放声大哭。
    这一哭将迎儿哭醒了,走来窥探究竟,让杨雄撵了回去。然后他长叹一声,坐下来怔怔地想了半天,开口问道:“你是要死要活?”
    “只为当时不死,才落到今日,我死不甘心!”
    死不甘心,就是不肯死。杨雄心想,若非快活三教导,不但口舌上斗不过她,自己怕连转圜都不会。就这样,也还不敢造次,想一想说道:“你不甘心,难道我就甘心了?这口气也须咽得下去。你如果有悔悟之心,我看在你爹的分上,自然饶你。就怕你恋着那贼秃——”
    一句话不曾完,巧云一头撞向墙上,是受了绝大委屈、难用言语分辩、气苦恨极不想再活的样子。这条苦肉计,快活三也曾顾虑到,所以杨雄亦有防备,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。
    “我也知道你恨那贼秃。你依得我的办法,明了你的心迹,也让我出了气,你我依然夫妻——”
    于是杨雄说了他的办法。巧云觉得狠不下心来那么做,但这个难题做不到,足见得自己说的都是假话。转念一想,且先脱卸眼前的灾难再作道理,因而虽不开口,连连点头。
    “说实话,这还是为了面子,我自己最最委屈的办法。你可放明白些,若是做不到,或者露风声想教那秃驴开溜,我两个一起杀!再与你说句实话,福善寺周围,我日夜安着人,海和尚狗贼插翅难飞。”
    这两句话,说得巧云心惊肉跳,自己识趣,不必再打歪主意,狠一狠心照计行事,保住了性命,不愁没有报复的日子。
    于是,过了两天,杨雄又说要公差外县了——这一次是连巧云都知道的,为的是好替她安排个上翠屏山的机会。
    主婢二人,一辆“一轮明月”的羊角车,吱吱呀呀推到了福善寺,时已近午,拜了佛,烧了香。海和尚已经得到消息,着胡头陀权充知客僧,将巧云引入寺后新修的一座禅房,然后走到月洞门口望风,阻挡福善寺的和尚,连照山都不得入内。
    “怎的今朝又来了?”海和尚又惊又喜地问。
    巧云先不答话,唤着迎儿吩咐:“你到廊上去看看。”
    支使开了迎儿,两个人在隐蔽的角落坐下。这时海和尚才发现她眉宇之间心事重重,顿时一惊,急急问道:“可是出了什么麻烦?”
    这一问提醒了巧云,知道海和尚胆小,不宜吓着了他,便放缓了脸色答道:“麻烦的是,以后我不能常来了!”
    “怎么呢?”
    “如今是个好机会,只是自己要会用。他有件公事,十分啰唆,三天两头要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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