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冲夜奔(8/2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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丈夫一激,心里便不服气,兼以想到李小二这几日不断提到林冲的好处,这正是要尽心报答的时候,所以硬着头皮答应下来。
    答应是答应了,心里却无主意,回到账台边一看,那伴当正烫着酒,主客三人把头凑在一起,讲话的声音极低,照此光景,“察言”不能,只好“观色”了。
    要偷看,就顾不得纳鞋底,却又不能不借针线遮掩耳目,有一针、没一针地纳着,一个不小心,针刺了手指,喊一声:“啊呀!”急忙把个痛指头捉在嘴里。
    这一下头自然就抬起来了,恰好看见那军汉把一帕子沉甸甸的像是金银推到管营面前。听她这一喊,慌忙都转过头来。
    李小二的老婆又惊又喜,喜的是正好发现这桩见不得人的勾当,惊的是无意间打草惊蛇,怕他们动了疑心,另外觅地方去密谈,那就“竹篮子提水”,到底落个空空如也了。
    好在她人机警,对他们几个浑似不见,把手指放下来,蹙着眉,痛楚不胜地看了看,把根大针在梳得油光水滑的头上篦了两下,依然低头去纳鞋底。
    自然,眼风仍旧扫在那边桌上,隐约望见管营把那一帕子东西推来推去半天,终于收了下来。
    这是有所请托,而且管营也答应了,就不知道与林冲可有干系。李小二的老婆心里十分着急,照这样子,事情已经定局,再要看不出端倪,那就不必枉费心机了。
    这样一面想着,一面捞起裤脚,露出雪白的一截腿,在膝上搓麻线,苦思焦虑,忘其所以。也不知搓了多少时候,猛然发现烫酒的人一双色眼只顾盯着看,低头一望,方才明白,脸一红,慌忙把裤脚撸了下来。
    正心里又羞又恼时,突然灵机一动——细想一想,要报答林教头的好处,要在丈夫跟前挣面子,事急无奈,就顾不得那许多了。
    “端汤!”里头大声喊了出来。
    店里只有这一桌客,小伙计大概是看看不要他服侍,顾自己去玩,踪影不见。李小二的老婆便站起身,待去端汤。那伴当抢着献殷勤代劳,走到后头,一托盘把碗羊肚汤端了出来。
    这碗汤来得巧了!李小二的老婆袅袅娜娜地迎了上去,未语先笑,柔声说道:“怎好劳动客官?我来。”
    嘴里在说话,一双手已伸了出去接托盘,伸的正是地方,捏着了“客官”的手。
    那伴当让她这一捏,几乎把碗汤泼翻。“休动!休动!”他喊道,“汤烫!看烫了你的手。”
    李小二的老婆便缩回了手,却报以一笑。笑中有歉疚,有感谢、也有中意此人的意思在内。
    这碗汤端上桌,二人各归原处,酒炉边直勾勾地只朝账台望;账台边俏伶伶地只朝酒炉笑,把那个伴当逗引得有些坐立不安了。
    咕咕哝哝、一直在低声密语的三个人,声音突然大了起来。“酒够了!”是管营在说,“叨扰、叨扰!多谢、多谢!”说着便起身离座,摸着肚腹,又打了几个酒嗝。
    那军汉一把把他拉住,硬捺着坐下。“我不多劝。”他脸红脖子粗地说,“只再干三杯。”
    管营不肯,推辞半天,到底拗不过主人固劝,吃了三杯。然后那军汉与差拨又干了一杯,大声吩咐:“快取饼来!”
    “饱了,饱了!”管营一面说一面向外走,脚步踉跄,差些摔倒。
    军汉和差拨慌忙上前扶住,一左一右,搀着他到门外,伴当趁空抓了杯酒在手里,往喉咙里灌。李小二的老婆等的就是这一刻,走出账台,三脚两步到了厨房,抢了一盘饼,回身便走。一走走到伴当面前,把饼放下,含笑说道:“客官想是饿了?多用些。”
    “生受,生受!”伴当眉花眼笑地望着她问,“店主人怎的不见?可就是掌灶的那位?”
    “是啊!老实无用,上不得外场。”她急转直下地问,“客官从何处来?”
    “东京。”
    “想是路过?”
    “哪里!原是到沧州公干,专程来访牢城管营。”
    “那位军官十分面善,只想不起来姓甚名谁。”
    “他姓何。”伴当答道,“原是在河北军中的。”
    李小二的妻子听得是这等回答,心里着慌:原以为那军汉必是陆虞侯,费尽心机搭上句话,无非求个证实而已;一听不是,便不知下面该怎么说了。
    一眼瞥去,姓何的已送别了管营,回身进店。李小二的妻子越发着急,若不乘此一转眼间,弄出句切实的话来,万事全休!在丈夫面前,从此再也说不响话。
    真个“人急悬梁、狗急跳墙”,只求救得一时的苦难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李小二的妻子想着便说:“你晚晌再来,休教人知道,只独个儿!”说着话,还抛过去一个眼风,然后扭着腰又走回账台。
    那伴当听得这两句话,如同倒了一盏酒在嘴里,筋酥骨软,仿佛要瘫倒在地。李小二的妻子,却是话说出口,方才清醒,自己寻思:我一个良家妇女,卖的虽是官酒,却怎的说出此等没廉耻的话来?顿时两颊飞红,羞惭不胜,心里倒像吞下了什么腌臜东西似的难过。
    原来大宋朝自太祖建隆二年颁了造酒曲律,到太宗年间,酒归“官卖”,每年四、九两月,户部开十三酒库,新酒上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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