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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“以后?”
    “那姓于的怎么样?”
    他眨了两下眼,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很新鲜似的。“你说该怎么样?”他反问。
    “当然该去自首啦!”
    “自首,”他停了一下,又很快地点点头,“对了,以后姓于的就去自首,判罪,住在监狱里面。故事讲完了。”他笑笑说:“很够刺激吧?”
    “嗯,”她叹口气说,“不听完这个故事,放不下心。听完了,又害我睡不着。”
    她走了,脚步像铅一样重。
    “盛田,盛田!”刚有朦胧的睡意,又被惊醒。睁眼一看,是青子的父亲站在他床前。
    “张先生!”他起床叫了一声,心里犯疑,张先生那双眼睛不对。
    “你原来的名字叫于成一?”张先生压低了声音问。
    他的心一跳,很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,急急地问:“出了什么事?”
    “现在没事。你只告诉我,你是不是于成一?”
    他一时答不上来。心里先浮起一层悲哀,偶像破碎的悲哀。想不到青子的居心那么险毒,会来套他的“口供”。但是,张先生的微带责备的眼光,反而是可信赖的,于是,他点点头。
    “唉。”张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,说,“我真想不到。现在别的不用说了,你赶快走,我只能给你凑这点钱。”说着,递过一沓钞票,大概有五百元。
    “慢一点,张先生。”他变得很沉着了,“请你先告诉我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“没有时间细说,你马上收拾东西走吧!行李越简单越好,走小路。”
    “这也是青子的意思?”
    “当然也是。”
    没有比这句话更能使他感到安慰的了。他想对张先生说句感激的话,但又觉得说了反而变得乏味,这才懂得“大恩不言报”这句话的意义。
    “我想看一看青子。”他说。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张先生很简单地回答。
    打好一个又瘦又小的包裹,穿好长裤衬衣,脚下一双塑胶凉鞋,就这样让张先生送出了后门。
    “用不着写信来!快走,小心,别让人看见!”张先生一连串低声嘱咐以后,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门。
    他有种说不出的惘惘然之感。无论如何,这样子离开“克难切面铺”是他所不能甘心的。然而,总也没有重新去敲门的道理。望一望斜挂在西南山巅的一轮满月,垂着头向另一面走去,眼前曳出一条长长的黑影,以至于每跨一步,必都落入黑暗之中。
    很快地踏入一片丛林,月光斑斑点点洒落在地上,林外水塘里蛙鼓阵阵,这些形象和声音都似曾相识。他细心地找了一会儿。“是了,就是这块大石头。”七个月以前,他坐在这儿等待天亮。
    “克难切面铺”门板上所贴的红纸,鲜明地跳跃在他眼前:“招聘伙友,请进面洽。”他还记得跟张先生的对话:
    “也是部队上下来的?”
    “是,是。”他唯恐这位退伍老上校不信似的答应着。
    “买卖太小,活儿多,钱少,你干几天试试,要觉得不合适,尽管老实说,我给你旅费,另找地方。”
    “好,我干几天试试,我想不会不合适。”
    “你先别这么说,咱们凑合着试试。你有身份证没有?”
    他立刻感到一大难题来了,身份证上于成一已被改为李盛田,这倒不要紧。只是地址无法更改,一报户口,岂非自投罗网?
    “是还没有领?那么,总有离营证明书啰!”
    “丢了!”他一急,不知怎么冒出来这么两个字。
    张先生扶一扶老花眼镜,死命盯了他两眼,很有决断地说:“好吧,我看你也不像来路不明做坏事的人,你先待几天,好在户口也查得不严,慢慢儿把离营证明书补领了下来再说。”
    这一待就待了七个月,那似乎是待一辈子的开端。张先生给他生活,青子给他梦,人生的全部,不就是如此?而现在,而现在……他不知道怎样把过去与现在衔接起来,也看不出未来将是什么样子。
    存在他记忆中的过去,也只不过七个月的过去。他忘不了像变魔术似的把切面机上那部旧马达弄发动时,张先生那副满意得近乎滑稽的表情;忘不了青子那双“尽在不言中”的眼;也忘不了张先生的那些朋友替他抱屈:“小李真不像干这个的,真是糟蹋人才!”
    然而,现在他们对他会怎样想呢?尤其是青子。别人对他怎样想,他或许还可以看开一点不管,而对青子不能。
    他私下立过誓,做什么事都要做得让青子最满意。
    “唉!”他叹口气,真懒得想下去了。站起来出了树林,继续走上不可知的流亡的道路,长长的黑影又在他眼前出现。“亮光在背后!”他对自己说。
    一早起来,青子第一件事是去照镜子,她怕眼睛红肿了,不好意思见人。幸好没有,事实上这半夜她也没有流多少眼泪。
    她还是照常操作家务,她父亲也照常坐在店堂里照料买卖,但她总觉得这一清早缺少些什么。等看到那部切面机才想起来,缺少的是“轧轧轧”的切面机在工作时的声音。那声音平常嫌它吵得死人,这天却巴不得再听一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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