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还巢(9/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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祺只是淡淡冷笑。“算了吧!”他说,“手段这么高的女人,岂能让你追得着?可惜的是一千八百两银子。”
    陈锡元懊丧欲绝,得了“失心疯”,逢人就讲受骗的事。有人知道内幕,冯二娘就是罗二娘,只不知小凤却又在哪里害人!
    归宿
    乙酉年四月二十四日,扬州被围。城外的百姓都逃光了。清兵都很光火,因为抓不到夫役,一切杂差都得自己动手。
    也就因为如此,居然抓到一个“蛮子”,便不肯一刀杀掉,解到营官那里去发落。
    营官叫安珠瑚,是正蓝旗的一名佐领。他学过汉人的话,便不用通事传译,亲自审问。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    “我叫范大。”慢吞吞的样子,一点都不怕——他是不会用脑筋的人,不知道什么叫作怕。
    “是干什么的?”
    “种菜。”
    “你怎么不逃?”
    “逃难要钱,我没有钱。”
    “你家里的人呢?”
    “我一个人。”
    “老婆死掉了?”
    范大摇摇头:“没有娶过老婆。”
    安珠瑚仔细看了他一眼:“你今年多大?”
    “五十二岁。”
    安珠瑚摸着他赤裸的上身:“筋骨倒还好。”
    安珠瑚心地极厚,会说汉语,也读过汉人的书,比如《三国演义》之类,对汉人一向有好感。范大的憨厚和那别具一格的沉静,在他更有着近乎好奇的兴趣。
    “你就留在我营里好了。”他问,“你会不会挑水?”
    这话在别人听了,一定会觉得奇怪,像他这样的人,岂能不会挑水?何须问得。而范大却并无此感觉,老老实实答道:“会的。”
    于是他被剃了头发做挑水夫。这是很累的工作,范大却余勇可贾,挑完水劈柴,劈完柴扫地,连马厩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。不说话,不东张西望看热闹,只是埋着头打杂。
    “都说南蛮子好吃懒做,吃饱了炖得稀烂的肉,喝足了苦得涩嘴的茶,闲下来就睡大觉。为什么这个人倒这样子勤快?”
    就因为勤快,范大博得了极好的人缘,虽然彼此言语不通的居多,但看脸色、用手势,亦不难沟通情意。
    “范大”这个名字是人人会叫的。安珠瑚的亲兵,拉拉他,指一指厩中的马,俯身做个割草的姿势。
    “是这个吗?”范大做出拔一把草,送入口中大嚼的样子。
    那清兵拼命点头。范大也拼命点头,表示领会,然后找了把镰刀去割马草。
    时值初夏,正是茭白当会之际,茭芦的嫩叶子喂牛马最好。范大走到小河边去割了两大捆,挑到营里先加工一番,再送去喂马。
    恰巧安珠瑚发现了,惊喜地用满洲话问:“这马刍是哪里办来的?”
    “是范大所办,不知在哪里割的。”
    “此人办事很精细。生长在北方的人,不知道南方的茭草,夏天不宜连根饲马,因为根里有水蛭,马一吃下肚会生病。他现在先截除掉了根,完全做对了!”
    于是,范大被补了一个名字,成为步兵,当时关了一个月的饷,而且也有了一套衣服,不再是那样子日夜都赤裸着上身。
    城破了,史可法走投满营,自办一死。扬州十日,惨绝人寰。妇女老丑的,几乎难得逃出一条活命来;少艾而美,则赏给有功士兵。但“享用”不到几日,清兵统帅豫亲王多铎下令:大兵渡江,不许携带妇女,限三天之内处理完毕。
    所谓“处理”当然不是杀掉或者放走。从流寇猖獗以来,就有这样一个处理被掳妇女的办法:将活人当货物一样,装入口袋,封扎袋口,论袋出卖,好丑各凭运气。
    于是扬州城里辕门桥一带的通衢大道,摆满了自己会动的口袋,上插草标,竞相杀价以卖。买主不是本地人,本地人死的死、逃的逃,劫后的少数余生,求一饱而不可得,哪有闲情来买个女人回家?所以买主都是奉命留守的北方人。
    留守的人不多,卖人的生意不佳,“口袋”剩下的很不少。安珠瑚那一佐领中有个小伙子,总共只有一袋,却卖了三天还卖不掉,而限期将届,心里相当懊恼。一怒之下,赌气要拿他的俘虏投入江中。
    “何苦,何苦!”他的同伴劝他,“口袋里的那个人,到底也陪过你。卖不掉又不是她的过失。你这样做,太没有道理。”
    “那总要有个处置啊?”
    “有了,”另有个人说,“范蛮子是个大好人,到现在没有老婆,不如送了给他。”
    “对!”其余的人异口同声地赞成。
    于是将范大唤了来,原主指着口袋说:“你拿了走!”
    此人虽会说汉语,却不道地,发音不准。范大茫然不辨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有个汉语说得好的人答道:“赏你个老婆。”
    “不要,不要!”范大乱摇着双手,表现出来未见过的惶恐,“我都养不活我自己,哪里养得活老婆?谢谢,谢谢,不敢从命。”
    那原主大怒:“说南蛮子刁诈,果不其然。白送他一票值好几两银子的货,倒假意说不要。天下哪有不要老婆的男人,你敢当面撒谎,好大的狗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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